2010年1月24日星期日

阮一峰的网络日志

阮一峰的网络日志

为什么要容忍错误言论？

Posted: 23 Jan 2010 06:26 AM PST

最近几篇网志中，我对时局发表了一些议论。

结果，就有网友留言了：

"如果这样不负责任的言论再不删除，我想贵网站被关闭的可能性太大了。"

好吧，首先，我要感谢这些网友对我的关心。虽然这种话也可以被理解成威胁，但是比起另一些人直接在我的文章后面张贴《刑法》第一百零五条第二款，我想还是把这叫做关心吧。

我要对这些朋友说，谢谢"忠告"，但是我不打算删除或修改我的那些文章，因为我不觉得自己说错了。

反而，由于你们这样的"建议"，我想起了一本书——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《异端的权利》。

这本书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，描述了十六世纪时，一个孤立无援的教士如何向宗教独裁者加尔文挑战。那个教士除了道德的正直以外，一无所有，而加尔文掌握了所有资源，并且操纵了整个的国家机器。

书里是这样写的：

"一个人，既手无寸铁又单枪匹马，怎么能指望战胜有成千上万的支持，又有全部国家力量装备着的加尔文呢？

加尔文是一位组织艺术的大师，能够使全城全国转化为严格顺从的机器；能够扑灭独立思想，下令禁止思想自由而有利于他的全部教条。

国家权力在他的至高无上的控制之下，各种权力机关——市行政会议和宗教法庭，大学和法院，金融和道德，教士和学校，巡捕和监狱，文字和言论，甚至最秘密的切切私语，都听任他摆布。

他的教条已成为法律，任何人胆敢怀疑就要立刻受到教训，用压制讨论的辩论，用彻头彻尾精神暴虐的辩论，用监禁、流放或者火刑。

这教训就是在日内瓦只有一条真理是完全正确的：加尔文即先知。"

今天，我重新读了一遍这本书，深感收获重大。现在，我把这本书郑重推荐给你们，希望你们至少能够记住这本书的书名：即使异端也有自己的权利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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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阅读过程中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：为什么会有人认为，"错误的"或者"不负责任的"言论就应该被删除呢？难道它们真的有那么大的危害吗？难道异教徒就一定要被烧死吗？

为什么我们不能尝试容忍错误的言论呢？即使有些言论可笑之极或大逆不道，我们加以容忍，并且保障人们有说出这些言论的权利，难道不是有利的吗？

——没错，我就是想解释为什么"言论自由原则"是必需的。

模仿德肖微茨教授的观点，我将理由分成三点：

　　1）错误言论不一定是错的，而很可能是我们的偏见。历史一次又一次地证明，真理最初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，如果我们不让这些少数人说出观点，历史就无法进步，很可能直到今天人类还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。另一方面，许多时候，所谓的"错误言论"，其实只是不符合当权者私利的言论，如果完全被禁止，只会对社会公平正义造成损害。

　　2）必须保证任何人都有提出异议的权利。请试想，如果你和一个人在法庭上辩论，法官发出裁决，只有对手才有资格说话，你却被禁止不得开口，难道你不立即抗议这不公平的对待呢？如果我们的制度是，错误的人、可耻的人、或者至少是那些有权有势者看来是这样的人，都被禁止发表意见，那会是怎样的情景！

　　3）禁止错误的言论，并不会让正确的言论变得更正确。如果你的观点是正确的，你有什么可怕的呢？狂热的群众运动，或者铺天盖地的吹捧，都不会让一个错误的观点变得更正确。真理总是真理，谬误总是谬误。宣传真理的正确做法，并不是禁止错误言论，而是用正确言论驳倒对方。你根本不用担心真理会败给谬误，因为真理是驳不倒的，任何需要保卫的真理都不是真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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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到这里，有人也许会问，既然你那么相信言论自由，我的留言为什么被你删了？

我的回答是，那些广告帖、人身攻击帖、灌水帖、胡言乱语、不知所云的帖子，为什么不删？

言论自由并不意味着，你在他人的网志上可以为所欲为，而是意味着你也有同样的权利开设自己的网志。没有人可以禁止你在自己的园地里说话，你也永远不会生活在思想罪、或者《刑法》第一百零五条第二款的阴影之下，这才是言论自由。
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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